施舒， 2021年10月29日
1. 区块链上的NFT
有一种很常见的误解，认为区块链就约等于加密货币或者数字货币。其实不然。加密货币并不一定需要基于区块链的工作原理。有些国家正在推动的由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就不是基于区块链的，因而也没有相应的抵御通胀的能力。反过来，区块链上可以承载的东西很多，不必只限于加密货币。下面要谈到的NFT就不是加密货币。
那么，什么是NFT？NFT是英文Non-Fungible Token的缩写。翻译成中文就是“非同质化代证”。（坊间常见的其它译法包括：非同质化代币、不可互换的代币、不可互换的令牌等等）。本文选择“非同质化代证”主要是为了避免让读者一看到“代币”就联想到货币，从而反复地与比特币、以太币等各种加密货币的交易及其风险相混淆。）在本文的讨论范围内，读者基本上只需将NFT看作是一种数字化的资产即可。正如商家在大宗商品的期货市场上交易大豆或铜矿或煤炭一样，表面上他们交易的是一纸合约或具有同等功效的一串计算机代码，实际上他们交易的是那一纸合约或一串代码所代表的资产（即相应的大豆或铜矿或煤炭等）。
那么，什么叫“非同质化代证”？它与股票交易或期货交易有什么不同呢？本文选择从以下两个最重要的方面为各位分析。读者感到有言不达意或意犹未尽之处，敬请自行上网查阅、补齐短板。
1.1 NFT与所承载的资产的关系
首先，什么叫做“非同质化”？非同质化（Non-Fungible）是相对于“同质化”（Fungible）而言的。在当今世界的交易中，各种交易媒介，例如美元、欧元、英镑、人民币、乃至金条、银币等都是同质化的资产。任意二张1美元的纸币都是等价的，不会因为其中一张是直接来自美国纽约曼哈顿的花旗银行而比另一张更值钱。同样，崭新的1美元也不会比一张踩脏了的1美元具有跟高的购买力。类似地，欧元、英镑、人民币、乃至金条、银币等都可以依此类推。所以，同质化的资产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们的等价性（或非个体化）。
非同质化的资产则与同质化的资产恰好相反。例如，一幅达芬奇的绘画，一把约翰•施特劳斯用过的小提琴，或一枚古罗马帝国时期的钱币，或一件中国宋代的瓷器，都是非同质化的资产。即便世界上有十把约翰•施特劳斯用过的小提琴，也不会有任何二位拥有约翰•施特劳斯小提琴的收藏家随便地交换他们各自拥有的小提琴。同样，即便有收藏界有三千枚某种古罗马帝国时期的钱币，也不会有任何二位钱币收藏家轻易地按照钱币的面值交换他们各自拥有的古罗马帝国时期的钱币。每一把约翰•施特劳斯用过小提琴，或一枚古罗马帝国时期的钱币，都会因其个体的传承历史以及完好程度等的不同而价值不同。它们彼此之间是“非同质化”的。
那么，是否NFT的交易就与古董、古币、高档艺术品的交易相同呢？当然也不是。从字面上看NFT中除了NF（即非同质化）之外还有一个T字。这是英文Token的缩写。前面说了，翻译成中文，这就是“代证”。它是非同质化的资产的交易能够得以在区块链上进行（或得到区块链技术保护）根源所在，也是整个NFT技术得以开发和NFT市场得以高速发展的核心。
那么，什么叫“代证”呢？首先，它是所承载资产及其价值的一种新型数码凭证。说它是“新型数码凭证”是因为它与一般的书面凭证或电子凭证不同，它是通过智能合约的形式运行在区块链上的资产-价值-权益凭证。这种凭证一经形成便不可篡改。
例如，假定某位A先生于2021年10月28日1时21秒以NFT的形式买下了巴黎卢浮宫里世上唯一的那幅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从此往后，不论这幅《蒙娜丽莎》是否依旧留在卢浮宫展出，它的所有权就属于A先生了。他完全不用大动干戈地将《蒙娜丽莎》搬回他的私宅（因而不必改造他的私宅以为《蒙娜丽莎》提供特殊的文物保护，也不必专门强化他私宅的防盗设施以防文物的失窃，更不必专门强化他私人安保队伍以防歹徒谋财害命）。如果他想在朋友目前显摆一下，他只消在聚会时顺便提一句：巴黎卢浮宫里展出的那幅《蒙娜丽莎》是我的。
不仅如此，他也无需担心因为巴黎卢浮宫保安人手不足或管理不当最终导致那幅《蒙娜丽莎》油画的失窃。因为一旦上述NFT上传至区块链以后，再去偷挂在卢浮宫里这幅实物油画已经没有价值了。任何一个出得起大价钱的个人或团体，都不会出一大笔钱去买一幅属于别人（A先生）的画。所以，盗贼即便费尽千辛万苦将卢浮宫的《蒙娜丽莎》盗窃到手，他也无法将此画成功脱手。只会很快地给自己招来当地警察或国际刑警而已。
如果有人愚蠢到竟然去伪造一幅《蒙娜丽莎》（或者从电脑上下载一幅图像）并据此再另制一份NFT上传到区块链上，那他不仅不会成功，相反只会引火烧身。因为每一个智能合约都是带有时间戳的。如果A先生于2021年10月28日1时21秒已经从卢浮宫购下了那幅世上唯一的《蒙娜丽莎》，此后再有人购得那幅《蒙娜丽莎》的真品，只可能是从A先生手中购得的。其它的只会是赝品。
综上可见，NFT的一大优点就是它可以使资产的所有权与资产的使用权相分离。从艺术品的角度看，NFT将可以促使许多珍贵的艺术品从私人的收藏室里走出来与广大的观众见面，为提高全人类的艺术修养做出贡献。一旦NFT推广开来，也可以促使艺术品盗窃、艺术品伪造等违法行为成为无本之木和无源之水。
如果有人要问，NFT这种非同质化的资产代证真的那么可靠吗？难道艺术品的盗贼就不能花钱雇一位网络高手或者买通网络平台的某位高管把那份智能合约偷偷地改一下吗？答案是，办不到。再高明的高手或高管也办不到。这就是区块链的（去中心化记账法的）高明之处。关于区块链的技术细节以及广阔应用前景，本文就不赘述了。
这里只想补充一句，约三个多月前（即今年的七月初），宜善达格智能艺术工作室（ES&AG AI Art Studio）的智能虚拟助手伊思纳（ESNA）发表过一篇新闻摘要，题为“Ethereum launches into space”，摘要报道了新加坡一家叫做SpaceChain（中文约可译为“太空链”）的私人公司将“以太坊”（Ethereum）区块链的节点送入太空的消息。不难想象，例如借助马斯克的星链（Star Link）上的卫星（或曰卫星上的电脑）为节点，区块链很快就可以走出地球，走向太空了。目前星链上已有1千6百多颗卫星，很快会有总共1万2千颗卫星。到了区块链走入太空之后，即便地球上的电脑被某种邪恶势力全部摧毁，已经上传到太空区块链上的信息也不会丢失。只要我们地球文明中有一些明白人能够未雨绸缪（这样的人显然是有的，而且正在默默地工作着），即便在最坏的情况下，地球文明也可以有死而复生的希望。
这里虽然话说远了，但用它来阐明一个与上文相关的结论还是可以的：区块链、智能合约、NFT等技术都是迄今为止人类最高智慧的结晶，有着灿烂的未来。其中区块链是框架、是基础。智能合约和NFT则是区块链上升起的二颗明星。
1.2 NFT的主要特征
NFT的以下几项特性决定了它的交易方式
a. 唯一性：每个NFT（即非同质化代证）都包含一个永久的信息标签。标签上以哈希函数值的形式“镌刻”着该NFT的“身份证号”。这个身份证号是唯一的，进而赋予了对应的NFT以唯一性。又由于这个身份证号是随机地从哈希函数计算出来的，因而是已经加密了的。（这个加密过程与加密货币的加密过程极为相似，因此也使得许多人误将NFT与加密货币相混淆了。）
一旦将NFT以智能合约的方式上传至区块链上，整个NFT（代证）及其对应的智能合约的不可篡改性就有了保障。上述的唯一性就是NFT（即非同质化代证）中“非同质化”一词的来源。
b. 不可分割性：目前绝大多数NFT都是不可被分割成更小单位的。例如，一个NFT对应一个青花瓷瓶。没有人会把一个青花瓷瓶砸碎成几片再卖，同样，也不能将其对应的NFT分成几份更小的NFT。类似地，没有人会将一幅画撕开保存，也没有人愿意只购买或收藏对应于半幅画或三分之一幅的NFT。
当然，依本文作者个人的看法，这种不可分割性应该只是一种暂时的现象。随着NFT金融领域的发展，出现NFT基金、NFT指数、NFT指数基金等金融衍生物，因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到那时，NFT的不可分割性就会自动地被可分割性所取代。
c. 稀缺性：NFT的价值来自于其稀缺性，而NFT的稀缺性来自其所代表的物品（即资产）的稀缺性。坊间常有一种误解，将NFT的稀缺性与NFT的唯一性混为一谈。这是很荒唐的，连“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而实不相如”的道理都没搞懂。
2. 如何分析和投资NFT -- 从未来回看当今
有了上面的分析，有了“NFT = 非同质化代证”的清晰概念，分析和投资NFT就与分析和投资一般资产没有什么原则上的区别了。当然，NFT是一个全新的市场，其中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持冷静和定力就不太容易了。为此，下面以举例的方式仅就艺术品类和收藏品类的NFT与各位讨论一下，仅供参考。
例1：2021年3月12日美国画家Beeple将其画作“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以NFT的形式在著名拍卖行“佳士得”的一场拍卖会上以超过6900万美元的价格售给了一位匿名的新加坡投资人。（注：Beeple是“笔名”，这位画家的真实姓名是Mike Winkelmann。）
例2：2021年3月25日美国《纽约时报》的凯文·卢斯 (Kevin Roose) 把他写过的一篇专栏文章的图片做成了NFT并以56万美元的价格售出。
例3：2021年4月15日美国Milwaukee Journal Sentinel报道一位未具名的卖家以9万5千美元的价格买下了美国NBA推出的系列球员卡“NBA Top Shot”中的一张。据称，截至2021年9月，“NBA Top Shot”卡片的总销售额已达7亿美元。）
例4：推特（Twitter）的创始人杰克·多尔西（Jack Dorsey）将他2006年3月22日4时50分发出的世上有史以来的第一条推文的NFT以250万美元的高价售出。（注：这条推文总共只有5个字："Just setting up my twttr"。）
撇开具体的价格不谈，让许多散户投资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一夜蹿红的NFT的门类。仿佛转瞬之间天地都变了，再也看不懂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了。市场上的新宠不再是金、银、钻石、名车或股票、基金，而是某张静态的图片、某段平常的动画、一段视频、一则留言。而且，不惜以几十万、几百万、乃至几千万美元的天价追捧的大有人在。许多人觉得匪夷所思，卡牌上NBA球员灌篮的画面，在网络上随处都可见，为何还要花高价买来收藏？
在上述几个例子中，NFT本身都是没有任何应用场景的，其价值来自哪里呢？这里需要一点“形而上”式的思维和“未来主义”的眼光。所谓“形而上”式的思维，就是要去考察物品（或资产）的非物质属性。对于习惯于“唯物主义”式的思维东方人，在这个方面常常会显得迟缓、比较不占优势。
以杰克·多尔西的推文为例，其突出的非物质属性是它代表了网络技术（社交媒体）发展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瞬间 —- 地球文明写出的第一条推文。试想你自问：“美国独立宣言的第一稿会值多少钱”？抑或“英国大宪章第一稿会值多少钱”？再问：“当地球文明发展到国界消失之后，是美国独立宣言的第一稿还是英国大宪章第一稿还是地球文明的第一条推文更能代表整个地球文明的进程呢”？当你这样去想，是否就会开始意识到那位以250万美元买下地球文明的第一条推文的人非常有远见？
另一方面，既然卡牌上NBA球员灌篮的画面，在网络上随处都可见，为何还要花高价买来收藏？不习惯于进行“形而上”的思维的人常常就看不出球星灌篮瞬间的无形资产的价值。虽然球星灌篮的镜头大家都可以看，都可以下载。但可以拥有那个瞬间动作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位 --- 就是买下相应NFT的那一位。对于看重无形资产价值的人来说，拥有这个瞬间的价值绝非是观看10次、100次、乃至无数次视频所能比拟的。因为这样的瞬间代表了人类文明在当下这个时代中，篮球运动的最高成就。而拥有了相应的NFT便拥有了关于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某一重要节点的一份历史记录。试想：目前某家博物馆愿意出售其馆藏的100块苏美尔泥板中的3块，你会不会加入抢购的行列？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不难理解NFT市场投资人的投资逻辑了。也不难明白为什么杰克·多尔西的一条推文的NFT可以卖250万美元，而NBA球员灌篮卡牌所对应的NFT只能卖9万5千美元。
因此，在选购NFT时，应该学会从未来回看当今。首选的应该是那些非常独特（甚至独一无二）而且特征性地记录着地球文明发展的重要突变点（或曰历史的瞬间）的物件（或曰资产）。这与历代收藏家争购各种世界第一（例如，世上第一座时钟，第一块怀表、第一辆某品牌的汽车、第一件金缕玉衣）的商业逻辑是一脉相承的。差别只在于NFT的出现大大的拓展了这种收藏品市场的范围和收藏品的内涵。并且在交易方式上，从购买和拥有实物转成为购买和拥有NFT（代证）。
3. 艺术品和收藏品NFT的交易与市场特征
3.1 艺术品和收藏品NFT的交易特征 -- 产品发布会
艺术品和收藏品的NFT的交易特征与艺术品和收藏品在拍卖会上的交易特征很接近。价格基本上都是只升不降。在拍卖会上，拍卖品一般都有底价。低于底价，卖方就收回拍卖品了（俗称流拍）。除极少数情况外，由于一般拍卖会的参与者都是收藏家，而收藏家是很少借钱收藏的，因而很少出现廉价抛售（价格大跌）的情况。这是收藏品市场与一般股票市场、期货市场或金融衍生物市场很不相同的地方。
由于前述NFT投资和估值的商业逻辑，购买艺术品和收藏品的NFT的投资人士也多数是长线和价值投资者。投资的收益率不到十几、几十乃至几百倍，投资人一般是不会轻易出售的。净结果：交易频率不高，价格跳跃式飙升。主要交易量都集中在（产品）发布后的很短一段时间内。而一般情况下，产品都是限量发现。有许多产品都是干脆就只有一件。例如上述例1–例4中的例1、例2和例4都是只有一件。
沿着这个逻辑展望未来，虽然目前NFT市场中鱼龙混杂，艺术品和收藏品的NFT市场将会最终向精品市场回归。只是这种回归是更高层次上的回归：（例如，相较于目前的高端拍卖市场）是在网络技术、智能合约技术、区块链技术的基础上，在电子凭证（非同质化代证）的所有权与实物资产使用性（或曰使用权）相分离的层次上的回归。
3.2 艺术品和收藏品NFT的市场特征 -- 圈层认同
NFT市场有一个新特征。这个特征部分是由NFT的网络特征决定的，部分是由市场中新买家群体（即年轻的买家群体）决定的。这个新特征可以简称为“圈层认同”。NFT在许多情况下被赋予了一种社交价值。某个圈层中的收藏家以收藏相关的NFT而彼此认同和相互展示。拥有NFT也带上了拥有标签和自我表达的色彩。
NFT作为一种数字身份，被有意无意地赋予了社交意义，转而成为一种自我实现的方式。按照马斯洛（A.H. Maslow）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类有追求被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NFT的稀缺性和高价格有效地在数码世界中满足了的人们的这种需求。许多人都希望结交比自己更加优秀的人脉，而NFT平台则提供了一个全球高净值人群的圈层。当你持有某类NFT后，你便与全球范围内同样持有这种NFT的人群产生了联系。
类似的圈层认同在传统的社交圈中偶尔也能见到（例如某种金融家俱乐部，或名车车主俱乐部），但这些都仅限于社交圈中，也从未明显到可以成为某种市场的特征的程度，更是从未达到像NFT市场中所见到的人数规模和跨国界的范围。
4. 结束语
NFT收藏品市场中有两个很有趣的案例，即CryptoPunk（坊间称为加密朋克）和CryptoKitties（坊间称为加密猫）的案例。由于文章的篇幅的限制，本文不便在此展开讨论了。留给将来吧。
作为结束语，让我们以大型投资机构的动态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标，一道展望一下NFT市场的未来：（1）2021年6月24日，金融服务机构支付宝（目前拥有超过10亿用户）宣布在其蚂蚁链上发行NFT。（2）2021年7月1日，网络媒体巨头推特（Twitter）宣布正式进军NFT领域。（3）2021年8月23日，金融服务巨头 VISA宣布，买入NFT CryptoPunk（坊间称为加密朋克）以扩充其资产配置。
Comments